QQ日志:还有多少人记得你
文/卿晨男子
八年前那个九月中旬。你病重的那几天。
那时,距你发行最后一张专辑《美丽新世界》才不到二十天。距你以一首歌唱红中国,时光也正好滑过去了八年。
风光不再的你,在多数人脑子里只留下了一首歌。协和医院的病房外,赶来大批娱记,听过或没听过你的歌的娱记们,主要目的都是等着抢你最后的新闻。PCP病毒性肺炎或艾滋病?都是有一时价值的消息。守着,不忍离去,等着你继续为明天的头条增辉添色。也许,头条已经拟好,纪念文章也排版好了,只等确证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多数时间忘记你。在那一瞬间不约而同想起你。然后又迅速忘记你。这就是娱乐的真相。在网上搜索到有人留下的记载。八年前的那个九月,京城买你的新专辑,找了好几家唱片店才买到最后一张。
你的死,让你的歌得到最后炒作、最后喧闹一时。然后,继续这样。百度贴吧里有网友爆料,去看你的父母,一次就送了他二十张《美丽新世界》。也许,现在只有你的父母才会收藏你的歌了。
而那一年,我也跟随着风潮,买了你的卡带。
卡带是你的大杂烩,有你的成名曲,有最后一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有《丰收》,当然不会缺少那首全国人民都可以来个大合唱的歌,但我并不太喜欢。我一下子被吸引了的,是那首《出门在外》。
如果一个人出门在外,故乡就变得更可爱
那种感觉那种滋味,语言难表达出来
他乡的风光也并不坏
世界各地都很精彩
就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在夜里感慨
那年我已毕业回家。可是,你的忧伤依然一下就俘虏了我。我一直认为这是你最好的作品。虽然多数人都不认可。我不能想象,一个可以唱一首红得全中国人都知道的歌的人,他的忧伤可以这样没有节制的奔腾。“偷偷流的眼泪,偷偷流的眼泪,不让月亮星星看见。偷偷流的眼泪,偷偷流的眼泪,不让车辆行人看见”。我猜,你一定是个非常孤独的人。盛名然后没落,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能否承受。
现在偶有人提起你,首先想起的,都不会是这首《出门在外》,尽管谁都有出门在外的时候。但他们宁愿把你的名字与大合唱联系在一起。你是否曾经难过?一曲成名的结果,是你永远无法超越。
像臧天朔,大家只记得他的《朋友》,其他都是陪衬。
活着的时候,你登台亮相的似乎经常是同一首歌。你笑的时候,你激情飞跃的时候,你看着台下掌声雷动,心里有没有过一丝苦涩?有谁愿意把自己一首歌把自己永远格式化呢?可是,你注定逃不掉。
是不是因为被符号化了,你才显得那么孤僻?这只给月亮星星看见的眼泪,坚硬得路人车辆都不认识。也只有出门在外的人,才会偶尔记得吧。
我一直以为,是在十八岁以后,才认识你的歌。
在距离十八岁又过去了八年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你的歌,应该还提前两年吧。
二OOO年的春节。爷爷家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我十六岁,我表妹十四岁,我妹八岁。我们一个读师范一年级,一个读初一,一个读刚上一年级。简直就是三个层次的人,但这三个人都喜欢上了当时在浙江卫视播出的同一部电视剧《你我一样》的主题曲和片尾曲:《你我一样》、《当我回头看你的一瞬》。
当我乘着晚风要离去,却不忍告别伤心的人
面对今夜冷冷的星辰,却无法告别暖暖的灯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等,只会继续与命运苦争
只是今后别把我当路人,一个只知道目标的人
你我一样,一样有许多的愿望
要阳光照,要百花,香美梦天天在身旁
你我一样,一样有许多的愿望
我帮助你,你帮助我,完成梦里的天堂
当年那对有着内地版“小虎队”之称的楚奇楚童兄弟组合唱的这两首歌,我不知道曾经征服过多少人,我只知道从那时候起,他们兄弟俩就征服了三个孩子,成了我们三兄妹的青春乃至少儿偶像。那二十集的电视剧断断续续地看,但那两首歌却记下来了。当年看电视的时候,表妹还很用心地抄写歌词。前几年回去的时候,有时跟妹妹提起,她还能哼唱。那时候就数她年纪最小,八岁,但她居然一直记得到现在。就像歌里说的:“当我回头看你的一瞬,黑夜你的背影我将记住一生”。
十年后的今夜我才知道,这两首歌,原来都出自同一个音乐人的手笔。
高枫。
《大中国》的那个高枫。
似乎是一九九八年的时候,央视春晚上,刘德华、毛宁和张信哲他们唱了他的《大中国》。卞留念编曲的歌曲去掉了《东方红》的前奏,三个人在蟠龙附柱的舞台上激情歌唱,台下无数观众击掌相和。那一年的高枫,被安排着去与江涛合唱另一首《愚公移山》,一身白色西服,又唱又跳。
两年前的九六春晚,他和刘小娜演唱自己的《大中国》,也是一身白色中山装。
白色从来都不是什么喜庆的颜色。我相信,即使唱着那么喜庆的《大中国》,即使又唱又跳,他也一样非常孤寂。
也许,有两个他。一个喜欢热闹,一个喜欢孤独。
喜欢凑热闹的他,创作了《大中国》、《丰收》、《笨小孩》。
孤独的他,创作出了《出门在外》、《你我一样》、《当我回头看你的一瞬》、《美人》。
听高枫唱那首后来我们都只记得是老狼作品的《美人》,别有一番悲犷。老狼的歌,纯是纯,但从来都那么清淡。而有些歌应该唱得有点色彩,比如《美人》。但有多少人谁还记得高枫也曾唱过这么深情款款的歌呢?娱乐圈总是新人换旧人,何况他连旧人都不算了。那两年,我们都只知道周杰伦、F4,刘若英,阿杜。
倘若那时三十四岁的高枫还活着……就像我们设想家驹还活着。
活着的结果,都只是被多数人忘记。唯一不同的是,离开这个世界的家驹让更多人记得和喜欢。而远去的高枫让更多人忘记。八年来,很少在报纸和网络上看到有人纪念他。与Beyond的意外走红相比,他显得更落魄。2003年的北京演唱会上,家强说,Beyond永远是四位一体的。但高枫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走了,也就结束了所有战斗。
现在,《大中国》依然时有被唱起,那首歌已经和《国歌》、《中国人》之类,是永远的爱国主义教材,却与高枫没什么关系了。我仍然相信,他并不想让自己永远都活在《大中国》里面。
那个光环照耀了他,最终又完全黯淡了他。他其实走出来了,但大家依然要把他关在《大中国》里面。很多人从来都不知道《出门在外》。在这样一个深夜,我反复听。
会越来越少人记得这些歌,虽然我们越老越是寂寞。
既然如此,这样一场出门在外,未尝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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