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作文：同桌的傻女孩

(一)

分明还是很青涩的年纪,有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而浪漫的女老师别出心裁地决定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谁是谁的同桌。说实话,我的心中不是没有朦胧的期待的,当我迟疑着把手伸向那个写满全班同学名字的纸盒时,也有过一点点脸红心跳,然而在我展开的纸团上,却是一个清秀的女生名字:程灵。旁边一个短头发女生嬉笑着把头探过来,大声念着我手上的名字:程灵!于是,在喧闹的教室里,所有人都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回应:到!是一个高个子女生,在9月的阳光里,穿着长袖的格子衬衣,剪着短而干净的学生头。片刻之后,全班哗的一声笑成一团,她也笑起来,她的笑容很灿烂,这成了我对程灵的初次印象。

等大家纷纷按新位子落座后,程灵突然扭过头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比起她先前那个“到”字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音含糊,我几乎没有听懂。我随手把写了名字的课本推给她看,她却摇头,仍看着我笑:“你真正叫什么名字啊?”我说:“书上写的这个啦!”她居然又摇一摇头。仍然坚持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程灵啊。”我感觉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目光,不由有些气恼起来,我压低声音说:“我叫包红剑!”于是她又笑起来,奇怪的是她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灿烂的表情。

新班会散了以后,我突然被班主任李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她说:“包红剑同学,我希望你帮老师一个忙,以后多多照顾你的同桌程灵。”我诧异地抬起头来,老师继续说:“也许你已经发现了。程灵同学她智力有些问题……她父亲就是我们学校的程主任……”

(二)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脑袋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原来,她是个弱智?是个傻子?也许我不该奢望一个又高又帅又聪明的王子型同桌,但至少她也不应该是个傻子啊!即使她不会流口水,不会发出“嗬嗬”的笑声,但这个事实仍让我目瞪口呆,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和她相处,她甚至不知道去看我课本上的名字!程灵仍在我边上“唰唰”地翻着新发的书,她好像很喜欢新书的味道,不断地去闻它。但是她的样子让我说不出来的难受。即使现在全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原因很简单,程灵虽然傻,却对自己的名字出奇的敏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叫“程灵”,她立刻会大声响亮地回答:“到!”这是她能够发出的最清楚响亮的声音,仿佛是为了一再证明她的存在,却只让其他人更加轻易地认识到她是弱智这个事实,并且成为嘲笑欺负她的法宝。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叫她的名字,以听她响亮而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乐,甚至连外班都迅速地知道了我们班有个傻女程灵,他们会在下课时间不断地尖叫她的名字,于是,程灵那一连串的“到到到到到”便像雷声一样在教室上方来回滚动。捉弄她的人因此而笑到肚子疼,程灵自己也笑,仍然是无声的,常常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傻。我试图偷偷教她:“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你不要理他,知道吗?”她连连点头。然而到了第二天。有人叫她,她仍是响亮地回答。此后再教她几遍都没有用。我至此才真正死心,知道她是真傻。

(三)

这个事实让我觉得羞愧,仿佛傻的不是程灵而是我。也许情绪是正常人的专利吧,而对于程灵,这一切的难堪她反而一无所觉,于是心里暗暗地对她有了点“恨”,我恨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傻笑,至少她读书也应该去读个残疾学校,而不应该靠老爸开后门塞进市重点中学做所谓旁听来丢人现眼!我赌气不理她,但她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地跟定了我,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我边上发呆。倒也老实,一到下课,我上办公室交作业她跟着往里钻,我和同学讲话就站在旁边听,甚至我上个厕所她也不顾香臭地一起往里跑。那一阵子,我灰头土脸透了。

我喜欢写些似是而非的句子,也在小报小刊上发表过,以至于连上课的时间都在偷偷地写。程灵是不用听课的,她就趴在桌上看着我写,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安静。有一次我写着写着钢笔突然没墨水了,她马上把自己的钢笔给我,她的笔是崭新的,和她这个人坐在教室里一样纯粹是做样子,但是她却知道在我没墨水的时候把自己的钢笔递给我。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她不傻了。

但是,她依然是傻的,而且傻得厉害。那天一群男生打赌,赌程灵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们轮流去拉她的手,摸她的头发,等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摸她的……开始的时候程灵没什么反应,只坐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当她发现我的时候,突然猛地站起来,大着嗓子叫:“包红剑!”我的名字很拗口,对于平时说话都不清的她来说是有点难度的,但是她实在是在叫我,用她呼喊的声音叫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血全部冲到脑门上,我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地。边叫边往老师的办公室跑。我当时的感觉简直是要叫到天都塌下来,把这些可耻的人全都砸扁。结果很奇妙,当老师似发怒的牛一样冲进教室时,肇事的男生自动并排在教室后面站好,一个个的头都几乎低到了胸口。而程灵,已经屁颠颠地朝我跑了过来,一脸无辜灿烂的笑。我冲过去狠狠地拉她的头发,看着她痛得咧开了嘴,仿佛出了一口恶气。我冲她大喊:“你这个傻子!”自己的眼泪却刷地下来了。

那次事件后,程灵的主任爸爸终于认识到了他的宝贝女儿与正常社会的格格不入,第二天,程灵没有再来上课。她仿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个没有傻女的班,很快恢复了和其他班一样的紧张有序,李老师重新调整了座位。这一次真是幸运,全班最帅的男生郭帆坐在了我身边。傻女一走好运自然来!但是,我却不时地想起程灵来,尤其是我上课写小说的时候。

(四)

春天撒着欢来了,一盆盆兰草从高高的台阶上垂下来,翠色可滴,又仿佛是青色的小火焰,微微地嘶嘶作响地向四周伸展,程灵走后的第三个月,学校校庆,到处是沸腾的人流。我新组织的文学社也搞了一个作品展览,在大家都涌进去参观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展厅外的敞式走廊上,阳光像温暖的金绸披在身上,让我有点恍惚。我就是那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很大的声音:“包红剑!”一个含糊的大嗓门在叫我。我猛回头,傻女程灵正屁颠屁颠地甩开她的长腿飞奔而来!胖胖的程主任也跟在后边跑,他同时叫着:“包红剑!程灵听说你在这里非要来看你!”说话间程灵已经奔到了我的面前,她伸出她的长臂一把搂住了我,双手啪啪地在我的后背上敲打着,那样的热烈,绝对像多年失散的老朋友!

“你还认得我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终于忍不住像对一个久违的朋友一样,对她张牙舞爪的大叫起来!她张嘴大笑:“哈哈哈哈……”她竟然笑出了声音!只会在脸上挂着灿烂表情的程灵竟然笑出了这样响亮而清楚的声音!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地相信,这个傻女,是从心底感到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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